《金瓶梅》共描写过四次元宵节,每次宴会都写尽人间百态,刻画人性本质。
其中,第三次元宵节里正月十二那天,吴月娘等受邀到乔大户家吃酒,意外的将官哥与乔家的长姐结了娃娃亲,使得这场宴会变成了结亲宴,并引出了正月十五日乔家来回拜及为亲家李瓶儿做寿的会亲宴。
会亲宴前,官哥被打扮了一番抱来:
“头上戴着金梁段子八吉祥帽儿,身穿大红氅衣儿,下边白绫袜儿,段子鞋儿,胸前项牌符索,手上小金镯儿。”
会亲宴时,官哥被抱出来见乔太太(亲家),乔太太亦夸赞“好个端正的哥哥”,送给官哥一端宫中紫闪黄锦段并一付金手镯。
之后,乔太太与众亲戚又与李瓶儿把盏祝寿,听春梅等吹打灯词“花月满春城”,品放了白糖玫瑰的果馅元宵,临走前又经吴月娘殷勤挽留,直待又在门首看了烟火方才离开。
西门庆父母俱亡,也无兄弟,家庭成员只有一妻五妾及女儿女婿,在这个结构不完整的家庭中鲜少有其乐融融的亲情场面,甚至不曾出现西门庆与女儿西门大姐的正面对话。
结亲使得乔大户娘子、皇亲乔五太太都成了西门庆的亲家,如此一来元宵节的走亲戚便热闹许多。
官哥成为亲戚们围绕的中心,以其漂亮的打扮、有趣的神态得到了亲戚们的疼爱。
在亲戚往来、李瓶儿做寿、赏花灯放烟火三重活动中,结亲宴、会亲宴使得这一次元宵节分外的热闹喜气,更添了几分团圆幸福之意。
然而,这场结亲宴、会亲宴无论多么热闹欢乐,这种欢乐的情绪却并没有被家庭的每个成员所分享,潘金莲就是其中“气不愤”的一个。
结亲之后,月娘与西门庆谈话,西门庆自抬身份,嫌乔家虽有钱但是“白衣人”,酒席上与官户相处“不雅相”,孩子又是妾出,认为有些“不搬陪”。
潘金莲妒恨李瓶儿的风光,听得西门庆之语便讽刺说官哥也是妾出。这激怒了西门庆,竟把潘金莲骂哭,孟玉楼前来慰解。
于是金莲、玉楼二人有一番对话:
“金莲道:‘早是你在旁听着,我说他什么歹话来……人便图往来,扳亲家耍子儿,教他人拿我惹气,骂我,管我事!多大的孩子,一个怀抱的尿胞空喜欢……’玉楼道:‘……论起来也还早哩,才养的孩子,割什么衫襟?无过只是图往来,扳陪着耍子儿罢了。’”
就在被西门庆骂哭后的第二天,潘金莲借打秋菊含沙射影地刺激李瓶儿,而官哥刚睡着就被吓醒,李瓶儿只得把官哥的耳朵握着。
官哥“天生胆小”,潘金莲明白这一点后屡屡惊吓官哥,第五十八回金莲打狗打秋菊,又惊吓了隔壁的官哥。
不久之后,我们看到,官哥被金莲训练的雪狮子扑倒,惊风后断气,“只活了一年零两个月”。
官哥的生命是脆弱的,他与长姐的结亲便是“狗咬尿胞空欢喜”,结亲宴、会亲宴的团圆热闹实际上是以这样的脆弱为底的。
潘金莲与孟玉楼的对话还道出了另一重更为重要的真相,那就是结亲、会亲不过是“图往来,扳亲家耍子”,正如西门庆对结亲考虑的是“搬陪”问题。
换言之,结亲、会亲在本质上是双方财势的交换与结合,其热闹并非真的是家庭团聚的热闹,而是以财势支撑起来的热闹。这在结亲宴、会亲宴中双方地位的逆转中展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