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昭君是中国古代四大美女之一,她经典的形象是:头戴银狐冠,身披红斗篷,怀抱一只琵琶,孤身站在草原上。传说中她远嫁塞外时,拨动琴弦,一首琵琶曲寄托了浓浓的乡愁,南飞的大雁听到那凄婉的琴声,望着那惊艳的女子,竟然忘记扇动翅膀,扑落于平沙之上。“落雁”,就此成了王昭君的雅称。王昭君因为“胡汉和亲,边塞安宁”的壮举,成为文人骚客竞相描写的对象,历史上以她为题材的诗词多达700余首,与之有关的小说、民间故事有近40种。其实在这些美丽的故事背后,是她凄婉的人生历程。
从深山走入皇宫
王昭君的出生地位于西汉南郡秭归(今湖北省兴山县)。当地大山里有个宝坪村,林木丰美,香溪环绕,像个世外桃源。村里有一户人家,男主人叫王穰,女主人叫景氏。汉宣帝甘露二年(公元前52年),他们的女儿降生了,取名王嫱,字昭君。关于王昭君的出生,当地有这样一个传说:有一天,景氏梦见一轮明月掉进自己的怀中,当天晚上就生下一个孩子,此时月色正浓。人们过来看:那婴儿的脸就像月亮一样圆,而且人们发现,村东头的稻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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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传说似乎预示着王昭君天生就不平凡。大山荒僻,王昭君家的生活也比较清苦,父母耕种小得可怜的几块山坡地,过着勉强温饱的艰苦生活。王昭君很得宠,出力的活儿轮不到她,除了跟母亲学习女红外,就是在父亲的督促下读书习字,虽然生长在穷乡僻壤,却有一番大家闺秀的风范。刚刚16岁,王昭君便出落成了明眸皓齿、天生丽质的小美人。即使在那样闭塞的环境里,她的美也遮挡不住,方圆百里,人们都知道王昭君,称她为“南郡一枝花”。邻家有女初长成,在外人是羡慕,而在王家,忧愁却不期而遇。
汉元帝建昭三年(公元前36年),一纸诏书打破了大山的宁静,汉元帝昭示天下,遍选秀女。这是地方官吏们献殷勤的最好时机,在南郡,王昭君是第一人选,这不用说,连叫花子都知道她的芳名。人常说“宫门深似海”,王家人自然知道,巍巍汉宫就是一口“活棺材”。父亲王穰争辩说:“小女年纪尚幼,难以应命。”南郡的官吏笑了:“皇帝的命令,谁敢违?”王昭君没有哭,也没有闹。她平静地收拾起行装,含着笑跟家人道别。早春三月,金黄的油菜花漫山遍野。16岁的她登上了香溪岸边的官船,顺流而下,入长江、逆汉水、过秦岭,风一程,雨一程,带着她走向遥远而陌生的地方。
整整走了3个月,王昭君终于来到壮阔的长安城,然而,迎接她的并非高耸的汉家宫阙,而是阴沉的皇家监狱——“掖庭”。“掖庭”曾是专门关押犯罪的王室成员和宫女、太监的地方,现在为了接待天下的秀女,被临时改建成“储秀宫”,管理者称为“掖庭令”。王昭君的身份则是掖庭待诏。“待诏”就是等,等待皇帝的召见,而需要等到什么时候,天知,地知,她却不知。16岁的她本该天真无邪,可如今却郁郁寡欢,斜卧在枕上,蛾眉紧蹙。日子越来越长,她的心也越来越凉。转眼5年过去了,王昭君连皇帝的影子也没见过。在一个冷雨敲窗,孤灯寒衾的秋夜,她想起一家人欢乐团聚的时光,不禁涌起无尽的乡愁,便顺手拿过琵琶,满是哀怨地轻唱起来:“一更天,最心伤,爹娘爱我如珍宝,在家和乐世难寻;如今样样有,珍珠绮罗新,羊羔美酒享不尽,忆起家园泪满襟……五更里,梦难成,深宫内院冷清清,良宵一夜虚抛掷,父母空想女,女亦倍思亲,命里如此可奈何,自叹人生皆有定。”这就是有名的《五更哀怨曲》,一个少女的人生命运,幽怨感伤,都和着那琵琶曲,倾诉而出,无奈又凄凉。
让汉元帝悔青了肠子
从一个地方闻名的美女,到手挥琵琶、满腔心事的怨女,王昭君不得崭露头脚,不是别人更出色,而是她自己拒绝“潜规则”。掖庭里的待诏成百上千,哪一个不想见天子,毕竟“一朝天子幸,终生富贵享”,这是她们唯一的人生出路。而她们要见到天子,就必须迈过两道槛,一是掖庭令,二是画工。
掖庭令的职位虽不高,却是待诏们的管理者,他未必能让你飞黄腾达,却绝对可以让你杳无声息。而画工更是得罪不得,因为秀女人多,皇帝见不过来,那时又没有照相机,可以拍一些写真供皇帝挑选,所以画工就成了皇帝的眼睛,把谁画得漂亮,就有机会侍候皇帝。问题在于,画画是一种手艺,好与坏,美与丑,有时只取决于画者的心情。一些脑瓜活络的待诏很快就搞懂了这里的奥妙,于是便倾其所有,贿赂掖庭令和画工,才有了通往皇宫的机会。据葛洪的《西京杂记》记载,当时秀女们都去贿赂画工毛延寿,“多者10万(钱),少者亦不减5万”。王昭君却不屑为之,一方面是因为她的自信,另一方面是因为她的倔强。她从不想取悦谁,也不愿屈就谁,别说钱帛了,就是一个浅浅的笑脸也不肯给他们。已经习惯于潜规则的掖庭令和画工们,对这样一位傲慢的“冷美人”,自然要隔三差五地加以“敲打”,要她明白潜规则也是规则,违反了绝对没好果子吃。毛延寿在她的画像上格外用了点笔墨,王昭君的眼睛下便多了一颗“亡夫泪痣”。皇帝一见,没了心情,王昭君自然就没机会走出掖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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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这样的敲打,王昭君似乎更有脾气,不仅不服,甚至还耍起性子,要求回家。《后汉书》载:“(王昭君)入宫数岁,不得见御,积悲怨,乃请掖庭令求行。”待了几年也见不到皇上,于是她不耐烦了,公开要求掖庭令:“我要回家。”掖庭令眼睛一瞪,没好气地回答:“皇家禁地可不是酒肆茶楼,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还是老实待着吧。”这就是社会,这就是现实。你可以不服,却不可以改变。对此,王昭君只能以“自叹人生皆有定”来安慰自己。然而在她内心深处,对这样的命运并不真心屈服,她在等待着喷薄而出的机会,而这样的机会很快就来临了。竟宁元年(公元前33年)正月,南匈奴呼韩邪单于的阏氏(匈奴人对皇后的称谓)死了,他来到长安城,请求“和亲”,为自己娶一位汉族老婆。以往和亲,都是挑选一个宗室的女儿假做公主,这次,“帝敕以宫女5人以赐之”,意思是想选几个宫女给他。
待诏们听说了和亲的事,都很兴奋,可一听是去匈奴那遥远的荒漠,兴头便一下子没了。王昭君站了起来,这里虽然锦衣玉食,绮窗朱户,但不过是笼中之鸟,池中之鱼,她不甘心一辈子做一名白头宫女,毅然请命,愿赴匈奴。呼韩邪单于临走时,汉元帝令5名宫女与单于相见,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王昭君。《后汉书·南匈奴传》对这一场景有着生动传神的描述:“昭君丰容靓饰,光明汉宫,顾景斐回,竦动左右。帝见大惊,意欲留之,然难于失信,遂与匈奴。”王昭君的美貌倾国倾城,而且举止优雅,应对自如,让汉元帝心惊不已,更让他郁闷不已。想不给,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只得忍痛割爱。他这里哑巴吃黄连,呼韩邪则睁大了惊喜的双眼。这位草原长大的匈奴首领,从没见过这样光彩照人的中原女子,真是大喜过望。
汉元帝无限哀婉,却不得不做起了顺水人情,封昭君为“宁胡阏氏”,封赠格外慷慨,锦帛2.8万匹,絮1.6万斤,以及美玉金银无数。为纪念和亲,甚至把“建昭”的年号改为“竟宁”——祈望和平、安宁的意思。汉元帝亲自饯行,送出长安10余里。望着载着昭君的毡车、驼队消失在长河落日中,42岁的皇帝凄凄惶惶,怅然若失。回到宫中,他越想越懊恼,命人把王昭君的画像拿来再看,全然没有本人那样可爱,他知道都是画工作梗,一怒之下,当即下令将毛延寿等以欺君之罪斩首。然而,汉元帝的悔恨还是难以平复,加之他的健康早已透支,生命的最终驿站竟然不期而至,此时距离昭君离开汉宫仅仅过去了4个月。
一生嫁了父子二人
对于王昭君来说,人生更像一场赌博,她选择冲出掖庭这个牢笼,可北上大漠后,也并不知道迎接她的会是怎样的命运。中原正是春暖花开的3月,塞外却是寒风凛冽的季节,还未走到草原,王昭君就病倒了。好在呼韩邪单于对她格外呵护,下令停止前进,让她能安心养病。就这样走走停停,经过长达一年的行程,总算抵达了匈奴的王庭。
与江南溪流环绕、绿阴遍地的风光不同,这里(现内蒙古一带)野风呼啸,青草连天。尽管生活还有些不习惯,但王昭君却能感受到匈奴人对她这位新“阏氏”的热情。呼韩邪单于对她更是百般呵护。他还遣使向长安赠送了大批玉器、珠宝及骏马,以报答汉天子的恩遇,甚至上书愿保境安民,请罢边卒,简直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恩之情。王昭君逐渐适应了草原的生活,喝羊奶,住毡帐,骑马射猎,学说胡语。第二年,她为呼韩邪单于生下一子,取名伊屠智牙师,封为右日逐王。然而就在生活刚走上正轨时,呼韩邪单于却突然撒手人寰,留下了王昭君孤儿寡母。呼韩邪单于的长子雕陶莫皋继承了王位,尊号复株累单于。让王昭君难以接受的是游牧民族的婚姻风俗。《汉书·匈奴传》里记载:“匈奴父子同穹庐卧。父死,妻其后母。”也就是说,父亲死了,儿子有权得到后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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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感屈辱的王昭君立刻给汉朝的皇帝上了一道“乞归”表章,请求回家,毕竟老单于死了,冷酷的政治游戏也该收场了。在《王嫱报汉元帝书》里,王昭君写道:“臣妾有幸被选为陛下的后宫佳丽,原以为可以献身陛下,死后留下芳名。却不料遭到画师的报复,远嫁异国绝域,只是为了真诚报答陛下的恩泽,哪里还敢怜惜自己?如今世事难料,单于去世,我只能移情于卑贱的女工消磨时光,天天向南遥望汉朝的边关,白白地加重悲伤郁结罢了。臣妾家乡还有我的父亲和弟弟,盼望陛下稍施慈悲怜悯,让我返回汉朝吧!”只是她不知道,汉元帝早已驾崩,此时的当家人不再是那个对她还有些怜惜的汉元帝,对她的请求,新帝赦令“从胡俗”。“从胡俗”,简单的3个字,又一次决定了王昭君的命运,让她失魂落魄地走进了复株累精心布置的新房……虽说名分差了一辈,但年轻的复株累却和王昭君是同龄人,他对如花似玉的王昭君更加宠爱,两个女儿又相继降生,长女名须卜居次(居次,意为公主),次女名当于居次。命运看来对王昭君还算垂青,至少没有比以前变得更坏,然而这只是暂时的平静,新的风暴正在孕育之中。
这次的不幸降临到王昭君的儿子伊屠智牙师身上。作为呼韩邪的亲生骨肉,他既是复株累同父异母的“兄弟”,又是其“养子”。对复株累而言,由兄弟到父子的名分倒无所谓,但伊屠智牙师的血统却是潜在的威胁。为了永绝后患,复株累决定斩草除根。史书里说:“初,单于弟右谷蠡王伊屠智牙师,以次当位左贤王。左贤王即是单于储副。单于欲传其子,遂杀智牙师。”在残酷的政治面前,亲情骨肉显得一文不值。王昭君只能成为一个痛苦的看客,眼睁睁地注视着骨肉相残。一边,是年幼无知的儿子;一边,是同床共枕的丈夫。谁能体会那内心撕裂的感觉,大漠的狂沙是如此地无情,又让人如此地无奈。她曾经顽强地选择了抗争命运,可更多的时候,她只能接受命运的捉弄,毫无还手之力,在她出塞的风光背后,满是血和泪。
一辈子难圆回家梦
历史上对于昭君出塞的功绩,总是不吝赞美。因为她的和亲之举,汉朝与匈奴的太平景象维持了将近半个世纪,“边城晏闭,牛马布野。三世无犬吠之警,黎庶亡干戈之役”。难怪有人会将她的功绩与西汉名将卫青、霍去病相提并论,正像诗中所说:“一身归朔漠,数代靖兵戎;若以功名论,几与卫霍同。”然而你说她懂得民族大义也好,说她忠君爱国也罢,其实对王昭君来说,她当初的决定或许并没有这么伟大,她只是不想白首于宫廷之中,只是想赌一把自己的命运。王安石应该更理解她的心情,他在《明妃曲》中写道:“汉恩自浅胡自深,人生乐在相知心。”可是自从踏上出塞的路途,她无时无刻想的都是回家,回到溪流遍野的家乡,回到父母温馨的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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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匈奴,虽然呼韩邪单于对她百般呵护,千方百计博取她的欢心,然而胡笳悲鸣,骏马奔驰,饮腥食膻,异邦风月,总是让她的内心里充满矛盾,正如白居易所描述的:汉使却回凭寄语,黄金何日赎娥眉?君王若问妾颜色,莫道不如宫里时。公元前20年,王昭君的第二任丈夫复株累单于,在和她共同生活了11年之后也死了。这次,没人再强迫她改嫁了,但汉廷也没有人再想起她了。孤独的她,只能操起琵琶,满怀哀怨地唱起人生的不幸:“秋木萋萋,其叶萎黄,有鸟处山,集于苞桑……父兮母兮,进阻且长,呜呼哀哉!忧心恻伤。”可惜,已经没有人再听到她的歌声了。在寡居了一年后,王昭君也离开了这个让她痛苦,也让她眷恋的人世,死时只有33岁。
一辈子没能圆回家梦的王昭君,死后被葬在现呼和浩特市南大黑河南岸的冲积平原上,不过,对此也还有其他说法。据说入秋以后塞外草色枯黄,惟王昭君墓上草色青葱一片,所以称作“青冢”。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所有的热闹与繁华都归于了沉寂,陪伴她的,只有凉风冷月,野花衰草。诗人杜甫也无限哀伤地写道:“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历史上曾无数次上演与外族和亲的故事,昭君出塞无疑是其中最美的一个。因为她并没有贵族的身份,有的只是不屈的性格和对命运的不甘。她用柔弱的双肩支撑起了民族和睦的重任,也用不幸绘就了充满悲情的人生色彩。唯其如此,让我们见证了昭君的美丽,她在凛冽寒风中的一袭红袍,永远定格在我们的记忆里,让人温暖,让人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