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易死掉的白玉莲在告诉人们,在这个与之俱黑的世界里,只有死了才能保持纯洁。不幸的并非死了的,而是活着的,因为活着的还要遭受践踏。潘金莲是被张大户买来的,张大户就是那个租给武大房子而免去房租的好心人。潘金莲与武大走到了同一个时空里,但是此刻二人谁也想不到会走进彼此的生活。人们更容易为武大和潘妈妈的困境而叹息,却忽视了张大户这样的富贵人物也会陷于困境。张大户的困境是他虽已年过六旬,却无子女。在古代,“断子绝孙”几乎是最恶毒的骂人话语,无论你权倾天下,还是富通四海,只要是没有后代,就得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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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户的妻子余氏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一改“房中并无清秀使女”的家规,买了两个使女,为张大户完成传后的任务。潘金莲是两个使女中的一个,另一个名叫白玉莲。白玉莲,这个名字的三个字,都会让人联想起纯洁。白玉莲进门不几天就死了,《金瓶梅》对她的叙述总共才有二三十字,以至于有人认为她是个完全可以不写的人物,毋宁只写买了潘金莲一人,这样还能省下二三十字的篇幅。可是,轻易死掉的白玉莲在告诉人们,在这个与之俱黑的世界里,只有死了才能保持纯洁。不幸的并非死了的,而是活着的,因为活着的还要遭受践踏。
每当看着潘金莲风情万端地在眼前晃来晃去,余氏就在理智和情感的分裂中煎熬。从理智上说,余氏应该尽快让丈夫收用潘金莲,完成传宗接代的使命,这样支付给潘妈妈的白花花的三十两银子才不会被糟蹋;从情感上说,守了一辈子熬了一辈子的余氏,不甘心自己的床铺被一个进门才几天的女孩占领。一个老女人,从一个年轻女人身上,看到自己曾经有过的拥有过的青春美丽,无法憎恨岁月,只能憎恨这个年轻女人。而那个曾经迷恋她的男人,现在眼里只有这个年轻女人,她就会认为是年轻女人夺走了男人,憎恨就会变成仇恨。自己辛辛苦苦耕耘了一生的土地,怎能会容忍外来者播种!仇恨让人失去理智,余氏完全忘记了够买潘金莲的初衷,时刻戒备,严防张大户投到潘金莲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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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氏的严防死守,反倒造成了“饥饿营销”的效果,在张大户的眼睛里,潘金莲更具有吸引力了。潘金莲长大了十八岁,“出落得脸衬桃花,眉弯新月”,鲜花绽放,芬芳艳丽。眼前有花采不得,张大户在煎熬中寻找机会。百密一疏,一天余氏到邻家赴宴,张大户把潘金莲叫到房里,“遂收用了”。仅仅一顿饭的工夫,潘金莲就攻克了敌人三年来修筑的防线。兰陵笑笑生写张大户收用潘金莲后,身上添了四五件病症:第一腰便添疼,第二眼便添泪,第三耳便添聋,第四鼻便添涕,第五尿便添滴。这样的描写当然不符合医学常识 ,一场性交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后遗症”呢!不过, 也有可能在那次见缝插针的性爱活动中,二人提心吊胆,又急不可耐,无暇充分准备,六十多岁的张大户着凉受寒,不经折腾而感冒,引发痼疾。
可是,这段描写就是单纯的恶作剧吗?这是不是说贪色毁人呢?《金瓶梅》开篇诗有两首,第二首写道:“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并不是写性交对人体的危害,而是说贪色对人生的毁灭。张大户这四五样病症,算是对这首诗的恶作剧般的注解吧。就这么轻易败了,余氏恼羞成怒, “与大户嚷骂了数日,将金莲百般苦打”。潘金莲有什么错呢?张大户要收用她,她有权力拒绝吗?潘金莲的错误就是张大户喜欢她,从而让余氏感到不平。其实,余氏不应该对潘金莲感到不平,因为张大户喜欢的不是潘金莲,而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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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氏的态度让张大户难以忍受,他赌气要倒赔了嫁妆,为潘金莲“寻嫁一个相应的人家”。免武大的房租,现在又要嫁潘金莲,张大户还真是一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