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王东迁洛阳,为春秋之肇始,典型特征就是“中央”说话不怎么管用了,诸侯林立,各自为政。约百年后,一代霸主齐桓公傲立群雄,周王室顿感压力山大。吊诡的是,来自齐国的压力转瞬即逝,而晋国的一个女子无心插柳,却让周王室又苟活数百年,她就是“四大妖姬”之一的骊姬。
骊姬能够登上历史舞台,缘起于一场战争。据《左传》的说法,前672年,晋献公伐同姓小国骊戎,骊戎国君不经打,请求和亲,将一对如花似玉的女儿给了他。骊姬是大姐,长得非常好看,有多好看,我们不清楚,反正晋献公特爱她,甚至无视“同姓不婚”的礼法,可劲儿地疼她,育有一子,史称“专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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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历史就这么看,也没啥意思。一个男人不顾一切地爱上某个女人的故事,史书上多了去了,比如霸王别姬、金屋藏娇、长恨歌等等,戏剧效果都比这个有嚼头。问题在于,骊姬不同于其他三位“妖姬”,她既是古代“宫斗剧”的鼻祖,又是有文字记载以来把竞争关系当唯一关系的第一个女人。
晋国跟周王室同宗,春秋初期地盘还很小,方圆不过百里。晋献公即位后,看到齐桓公那么牛,觉得做小弟忒没劲,于是秣马厉兵,东征西讨,先后“并国十七,服国三十八”,统一了山西及陕西、内蒙的部分土地,迅速做了大哥,“假道伐虢”的事儿就是他干的。事业上红红火火,后院同样也燃起大火。
说起来俗套,无非“夺嫡”而已。献公老了,晋国一哥的位置谁来做?太子申生是嫡出,为人仁孝,且法定了的,不乏公卿士族的拥戴;重耳、夷吾是庶出,口碑也不错。这三子均已成年,任选其中一位,晋国的政局应该不会乱。遗憾的是,献公有心病,他爱骊姬,爱屋及乌,也偏爱骊姬的儿子奚齐。另外,申生是齐桓公的外孙,可能也是他想废黜太子的一个原因。
骊姬的“宫斗”本事在其中起了主导作用。为了让儿子获得继承权,她耍了许多花枪:如雇佣枪手,贿赂献公的另外两名宠妾,让她们吹枕边风,日夜聒噪,最终说服献公外放三个儿子,实现了离间目的;比如装贤惠,当献公向她表态,欲立奚齐为太子,她又闹开了,哭着说:“这怎么行?申生会带兵,有威望,废长立幼的事儿不能干,您一定要那样做,我就去自杀!”再就是栽赃陷害,先是假传“圣旨”让太子行孝祭祀母亲,按规定,太子在祭祀后要将祭祀用的胙肉献给父亲食用,她就乘机派人在胙肉中下毒,并恶人先告状予以揭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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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招下来,任谁也扛不住啊!晋献公果然上当,杀了太子的老师;太子听闻消息,吓得尿裤子,匆忙逃回封地,不久即自杀而死;另外两儿子也受到莫名其妙的牵连,在父亲的重兵追剿之下,重耳出奔翟国,夷吾逃往梁国。至此,国内的拦路虎、绊脚石,被骊姬一一的清除干净了。
按照现在的理解,骊姬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献公活着,她是夫人,也就是续弦的正妻,没人敢欺负她,可是献公死了怎么办?只能依靠儿子。中国人历来讲究妻凭夫贵、母凭子贵,不指望儿子还能指望谁?然则初衷可以理解,操作却尚有瑕疵,她忽视了“宫斗戏”的基本规则——适可而止。
政治关系在更多的时候,是互相依存的关系,而不是纯粹的竞争关系。杀掉或赶走对手,固然不得已,但对手阵营中的实力派人物还是必须要笼络分化的。譬如忠于太子的大夫里克、邳郑父等人,都手握重兵,乃武将之领袖,得不到他们的支持,奚齐即便继承君位,也坐不稳。
骊姬到底是个妇道人家呀,缺乏此方面的见识,夺嫡成功后,不但不伸橄榄枝,还落井下石削减人家的兵权。里克等人终于由不满而生恨,上演了“连弑二君”、鞭杀骊姬的惨剧,晋国乱成了一锅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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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故事简单了,里克敦请重耳归国,重耳不肯;复请夷吾即位,是为惠公,太子圉又继位,是为怀公。如此19年过去,重耳终于历练成钢,在齐桓公和秦穆公的帮助下,复国而为文公,历史从此跨入“晋时代”。
乱有乱的好处,乱而后则有治,大乱则有大治。
骊姬之乱成就了重耳,改变了晋国国运;重耳则以治奠基了强大晋国,国家的影响力遍及黄河流域,直至东方的齐、鲁,从而改写了周王室的历史。
《诗》云“惠此中国,以绥四方”。晋文公的基本国策正是会盟诸侯、以勤王室,派骁勇之将抵御戎族南下,扼守崤函之地(函谷关)阻挡秦国东进,以郑国为缓冲带遏制楚国北上。这个“挡箭牌”国策一直延续到公元前403年的韩、赵、魏“三家分晋”,两百年间,真正的春秋霸主,唯晋而已,强秦悍楚始终无法染指黄河中下游,否则周王室早完了,焉有战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