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贤相,居庙堂之上,领百官辅君王,忧国忧民,以社稷之治为己任。然古之奸相,虽高高居于庙堂之上,党同伐异,排除异己,谄媚君上成其为政之术。为奸者,阴险狡诈,笑表于面,而诈藏于心,善常出于口,而恶常存于腹。奸者为相,社稷之乱,国家之害,百姓之祸。
享誉四海,国富民强的大唐王朝,虽贤相辈出,君明臣直,出现过“贞观之治”“开元盛世”,然奸相也是屡禁不止,趁虚而入,横行朝野,蛊惑君主,曾在高超的权谋施展下与君主的宠幸下,一度令朝野群臣为之惶恐,利用君主奴役群臣,顺者,结党营私,逆者,构罪陷害。他们虽显赫当时,成一时之快,然为后人所唾骂不休,臭名流于后世。
大名鼎鼎的权奸李义府,据说,从小也是乖巧伶俐。可见,人之初,也是性本善的。同时,年纪轻轻的李义府,才华也是不容小觑,二十多岁,文采已小有名气。被人举荐,并得到唐太宗的召见。
这次召见,太宗当然要试试他的文采,于是令他以皇家园林中的鸟为题作一首诗。只见李义府不假思索,出口即来,当即吟道“日里飏朝彩,琴中伴夜啼。上林如许树,不借一枝栖。”此诗寓意深刻,既颂扬了皇恩浩荡,又表露出自己的怀才不遇,希望得到皇帝恩赐的愿望。
太宗一听,果然名副其实,才思敏捷,并高兴对他说道:“我当全林借汝,岂借一枝耶”。此后,李义府逐渐受到重用和提拔。
贞观十七年(643年),唐太宗立李治为皇太子,任命李义府为太子舍人、崇贤馆直学士。坐了太子舍人之后,李义府既想博得太宗的欢心,又想极力表现自己对太子的谆谆教导。于是为太子写了一篇《承华箴》(箴,是一种文体,有警示,劝诫,勉励等意义)。其中之句,着实令人惊讶,怎么也想不到会是权奸所写。
其中有“勿轻小善,积小而名自闻;勿视微行,累微而身自正,佞谀有类,邪巧多方。其萌不绝,其害必彰”。以后,李义府的所作所为,着实验证了什么叫口是心非,前面一套,背后一套。
李义府佞谀、邪巧多方的嘴脸很快就露出来了,并且炼到出神入化的地步。
平常的李义府总是表现的温和恭敬,彬彬有礼、和颜悦色,但心中阴险狡诈,诡计多端,并且心狠手辣,杀人于无形之中。
有人稍微与他有政见之争,他就记恨在心,百般设法构罪陷害。时人说他笑中有刀,称之为“笑中刀”,也有说他喜用软刀子杀人,“柔而害物”称他为“人猫”“李猫”。
他那流传后世的“笑里藏刀”却成了此后奸人的标签,同时,他的奸样也因这个成语被世人永记于心。
权奸能权倾朝野,恐吓群臣,最基本的是要在权力上凌驾于群臣之上。获得权力最有效的途经是投君主之所好,顺君主之意,摸透君主的脾气。得到九五之尊的宠信,就是权奸一步登天的筹码。
大家最为熟悉的是,太宗前脚驾崩,儿子唐高宗就把父亲的才人武则天从感业寺召入宫中,并立为昭仪。武则天从此成为高宗的贤内助,不仅在生活上服服帖帖的照顾着高宗,政治上也成为丈夫的好帮手。在家国同构之下,武则天很快成为高宗眼中国母的不二人选。
但高宗这一想法刚露出苗头,就遭到以舅舅长孙无忌等元老重臣的强烈反对。有的大臣为了规避这次政治旋涡,认为其是李唐家族内部的事,自己无需插手,因此坐山观虎斗。但像李义府这样的,即使站在长孙无忌一边,也不会得到他们的重视,只是他们手中的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在思量未决之时,发生的一件事让他毅然决然的把赌注压在了高宗这一边。
那是,永徽六年(655年),李义府一不小心得罪了宰相长孙无忌,因此在长孙无忌一派的打压下,即将被贬为壁州司马。消息灵通的李义府在敕书尚未下达门下省之前(中书省决策,门下省审核,尚书省执行),他便已秘密获知,于是,立即采取补救措施,与好友中书舍人王德俭商量对策。
王德俭不由得想到一件可以让李义府明哲保身的计策,说道:“皇帝想废王皇后立武昭仪为皇后,但又看出宰相不同意之意,所以,认为时机未成熟,尚未正式提出。你如能助推此事向前一步,定可转祸为福。”
李义府认为此计甚妙,虽曾知晓此事,但一直未下决定,现在为自己前程,只好掺和进来,遂以代替王德俭值夜班之际,趁机叩门上表,请求废黜王皇后,改立武昭仪(即武则天),这正中高宗下怀。
高宗大喜,召见李义府,并收回贬官敕书,将他留居原职。李义府的这步棋为他以后,官场上春风得意,青云直上埋下了伏笔。既得到高宗的赏识,又同时获得武则天的青睐,此举可谓是一箭双雕。
《新唐书•李义府传》记载:为长孙无忌所恶,奏斥壁州司马。诏未下,义府问计于舍人王德俭。德俭者,许敬宗甥,瘿而智,善揣事,因曰:“武昭仪方有宠,上欲立为后,畏宰相议,未有以发之。君能建白,转祸于福也。”义府即代德俭直夜,叩阁上表,请废后立昭仪。帝悦,召见与语,赐珠一斗,停司马诏书,留复侍。
不久,武则天被立为皇后,哪能不对李义府当初的立后之谏,感恩戴德。在武则天不断的吹枕边风,和李义府本身就给高宗留下的美好印象,加官进爵那是毫无疑问的,甚至最后位极人臣,荣登宰相之位。
原本在表面上还有所收敛的李义府,在获得武则天这个大靠山之后,变得嚣张跋扈,肆无忌惮,作威作福起来。
随着李义府官运恒隆,一路攀升之时,光宗耀祖,显摆显摆也是应当的,但他却做的极度出格。
据说,李义府改葬祖父,征用大批的人夫车马为其筑坟,无休无止,昼夜不停,甚至当时的高陵县令竟为此劳累过度而死,可见劳民伤财之甚,送葬时的车马、供帐也是前所未有,居然浩浩荡荡绵延七十多里而不绝。
李义府即使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也致国家法度于不顾。《资治通鉴•唐纪十四》记载:洛州妇人淳于氏,美色,系大理狱,义府属大理寺丞毕正义枉法出之,将纳为妾,大理卿段宝玄疑而奏之。上命给事中刘仁轨等鞫之,义府恐事泄,逼正义自缢于狱中。上知之,原义府罪不问。侍御史涟水王义方欲奏弹之,……义方乃奏称:
“义府于辇毂之下,擅杀六品寺丞……于是对仗,叱义府令下;义府顾望不退。义方三叱,上既无言,义府始趋出,义方乃读弹文。”
李义府逼迫大理寺丞私放罪犯,事情败漏,怕惹祸上身,又逼迫其吊自杀,可见大理寺丞毕正义在李义府的淫威下有多悲催。即使,高宗知道,对自己的“红人”也没打算问罪,但此时具有弹劾之责的御史王义方实在看不下去。他知道要弹劾权势熏天,百官俱惮的李义府,要付出流放或者罢官甚至丢掉性命的代价。
于是,回到家中,他向母亲表示要尽御史之责弹劾皇帝身边的“红人”李猫,他的母亲也是识大义之人,毫无顾忌的鼓励儿子,即使豁了一家人的性命也要弹劾李义府。于是,就有了上文朝堂之上,王义方对仗弹劾李义府那一幕。王义方朝堂之上,点名弹劾李义府,唐朝规定大臣遭到御史对仗弹劾时必须低头趋步立于朝堂之上。
然而,对御史的点名弹劾,李义府却全然不理,毫不在意,王义方也毫不罢休,就这样连点三次李义府的名字。想想当时的气氛,朝堂之上,鸦雀无声,只听见,王义方连喊两次李义府大名,李义府纹丝未动,当时,大臣作何感想。
就在喊完第三声后,李义府不觉看了看高宗的表情,发现高宗一言未发,感觉此事是躲不过去了,方才缓缓站出。这时,王义方才大声读其弹劾之文。但高宗着实为李义府迷惑的不轻,居然,大怒,认为王义方诋毁大臣、言辞不逊,将他贬为莱州司户。
之后,李义府膨胀之心,毫无收敛。为敛钱财,他竟然肆无忌惮的卖官鬻爵,一人之力有限,连同他的母亲、儿子、女婿也被他拉入其中。此事影响极坏,后来越闹越大,难免传到高宗那里。毕竟是高宗身边的宠臣,也没多加责怪他,只是提醒他说:“听说你的儿子、女婿不守法,有很多罪过,很多大臣都检举揭发他们,但我都给掩盖下来了,以后要教育他们不要那么做了。”
李义府自觉有武则天的庇护,居然勃然变色,反问高宗是何人所说,嚣张跋扈到居然不把皇帝放在眼里。高宗顿觉反感,但也只淡淡说了句“你知道就好,不要问我谁说的”,可见李义府当时恃宠而骄,横行朝野、气焰嚣张的程度。
善恶终有报,不义之财,迟早要还的。就在李义府的私欲极度膨胀之时,他把敛财之手伸向了长孙无忌之孙长孙延那里,并答应授他司津监之职,此事被右金吾仓曹参军杨行颖告发。就在这时,李义府还趁哭吊亡母之迹,经常微服出城。时人都认为李义府在窥测灾异,图谋不轨。原本已引起高宗的厌恶,但却丝毫没有收敛之意,并且变本加厉,逐渐失去皇帝的宠幸,也怪道李义府的仕途从此休矣。
不久,唐高宗下诏,将这位曾经的“红人”长期流放巂州(今四川西昌),即使,乾封元年(666年),唐高宗封禅泰山,大赦天下,也没有允许长期流放的李义府返回。
李义府此时已知,曾经的高官厚禄,已成过眼烟云,自己已无回头之日,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悔之晚矣,他知道,不要怪无情最是帝王家,因为自己自始至终也只不过是帝王身边的一颗棋子。最后不由叹道:机关算尽太聪明,到头来反误了自己的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