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晋武帝咸宁二年,公元276年十月二十一,晋武帝司马炎新立了一个皇后——杨芷。
杨芷的身份有些特殊,他是司马炎的第一个皇后杨艳的堂妹。
杨艳去世之前,头枕在司马炎的膝上,流着泪与丈夫告别:此生再也不能长伴夫君左右,能够死在您的怀里,别无憾事!就是有一件事让我牵肠挂肚,我走后,谁来照顾夫君您。别人我是不放心的,我堂妹杨芷才貌双全,美而有德,还请夫君让她来代替我伺候您。
望着怀里慢慢闭上眼的杨艳,司马炎泪流满面,答应了结发之妻最后一个请求。
杨艳去世是在泰始十年,公元274年七月初六。两年后,司马炎兑现了对发妻的诺言,迎娶杨芷,并册立为皇后。
杨艳加上杨芷,杨家一下出了两个皇后,自然是张灯结彩,普天同庆,鸡犬升天,好不热闹。
就在杨家满门都沉浸在兴奋之中时,有一个人不但高兴不起来,反而恐惧万分,总觉得要大祸临头。
这个人就是杨芷的叔父杨珧。
思来想去,杨珧决定给司马炎上个折子,和皇帝签份合同,确切的说是生死合同。
杨珧的折子很简单:自古以来,一家出两个皇后的家族,一定不会有好下场,左右是躲不过满门抄斩的噩运。还请皇帝把我这个折子藏到宗庙之上,如果真有一天发生这样的事情,就以此文为证,免我一死。“自古一门二后,未有能全其宗者,乞藏此表于宗庙,异日如臣之言,得以免祸”。
杨珧懂得日中则昃、月满则亏的道理,与皇帝结亲,而且两个侄女都相继立为皇后,他杨家肯定会树大招风,惹人嫉恨。这个高枝他不想攀,这场祸事他很想躲,所以才上了请求免死的折子。
这个折子经司马炎同意并藏之宗庙后,就是杨珧的丹书铁券、免死金牌了。由此,君臣之间形成合同关系。
可是风能躲过,雨能躲过,只有爱情来了,怎么躲也躲不过。司马炎和杨芷甜蜜爱情后的苦果,最终化作了杨家挥之不去的梦魇,验证了杨珧并非杞人忧天。
司马炎立杨芷为皇后,除了对发妻杨艳的承诺外,还想继续扶持杨家这个外戚势力,以为对抗身边的宗室力量和功臣集团。
在杨芷正位中宫后,司马炎竭力扶持杨芷之父杨骏,加官进爵,权倾天下。杨骏执政严酷,不纳良言。司马炎在世时,还能靠着皇帝姑爷,没人敢惹,可随着公元290年五月十六司马炎驾崩归天,杨家的保护伞也一同驾鹤西去。
杨家,尤其是此时已经升格为皇太后的杨芷,成了新一任外戚贾家,尤其是历史上臭名昭著的皇后贾南风的肉中钉、眼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
其实杨家对贾南风是有厚恩的。
贾南风被立为太子妃,是杨艳一手策划。杨艳去世之前,曾把太子司马衷和太子妃贾南风托付于杨芷。当年贾南风因忌妒心作祟,不但杀人,而且打得司马衷的其他妃子流产,武帝司马炎太怒,要废掉贾南风的太子妃位,是杨芷死保才使得她躲过一劫。后来因杨芷对贾南风多有约束、训斥,贾南风认定废掉自己是杨芷撺掇司马炎干的。
梁子就此结下。杨艳、杨芷姐妹和贾南风,简直就是农夫与蛇在西晋的宫廷版。
西晋惠帝元康元年,公元291年三月初八,贾南风联合楚王司马玮发动针对杨家的政变,皇太后杨芷被废,打进冷宫,活活饿死。杨骏及其亲信,全部被屠灭三族。
那个当初和皇帝签订生死合同,自认为手中握有丹书铁劵的杨珧,在刑场上大叫:我有免死金牌,就藏在宗庙之上,不信可以拿来一看。
但这份合同已经没用,在贾氏党羽的催促下,不肯乖乖放好脖子让人砍的杨珧,被刽子手直接劈开头颅,脑浆迸裂而死。
生死合同被违约,丹书铁券然并卵的,不止杨珧。
无独有偶,同时期的孙吴也有一个未被履行的承诺。
东吴末帝天纪元年,公元277年,孙吴最后一个皇帝孙皓,要起用整天没事干专以刺探别人隐私打小报告为乐的无赖张俶,担任国家安全部门的主管司直中郎将。
知子莫若父的父亲当然知道儿子是什么货色,就上书孙皓:如果这个兔崽子犯了什么事,请不要连我也一锅端。
孙皓同意了张俶父亲的请求。这同样又是一份和领导皇帝签订的生死合同,丹书铁劵、免死金牌。
张俶掌握权柄后,大肆搜刮,作奸犯科,“骄奢暴横”,搞得东吴上下鸡飞狗跳,监狱爆满。
将朝廷上下全部得罪后,张俶也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放纵疯狗咬人,继而出来收拾局面收揽人心的英明皇帝孙皓,已经忘记了当初赐予张俶父亲的丹书铁券,将张俶和他父亲一起车裂。“事发,父子皆车裂”。
杨珧和张俶父亲的悲剧,在古代政治中不可避免,要求皇帝这个最大的领导去履行合同,比去和老虎商量,哎,虎兄,劳烦您把身上的皮扒下一块,给咱做个虎皮小袄保暖过冬呗,还不现实。
合同和承诺,在没有契约精神的皇帝领导看来,就是没有任何约束力的一张废纸,就是暂时笼络下属的定心丸而已。宁可相信这世上有鬼,也不要相信某些领导那张破嘴。
面对这种对待契约的然并卵态度,杨珧、张俶父亲们无能为力,因为他们所处时代的政治文明还没发展到法治社会。但在全面依法治国的今天,某些领导的承诺,又有几人敢去要求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