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聊起中国往昔去口气、香齿舌的“口香”用品,闺友抛给我一首元人乔吉的作品,把彼时的高档货“凤香饼”描绘得颇为清楚,特别有趣。
乔吉的这首《双调·卖花声》题为《香茶》,曲辞为:“细研片脑梅花粉,新剥珍珠豆蔻仁,依方修合凤团春。醉魂清爽,舌尖香嫩,这孩儿那些风韵。”说“香茶”这种东西使用了高档的梅花片龙脑粉与豆蔻仁,按照配方与其他配料调和,制成“凤团”茶饼一样的小饼。醉后掰一小块含在嘴里,唇齿生香,尤其是“孩儿茶”滋味独特。须注意,“这孩儿那些风韵”一句里的“孩儿”不是指人,而是“孩儿茶”,一种在元代进入日常生活的海外产品。
元人陆厚有一首《刘仁卿求孩儿茶诗》,正堪与乔吉的小令互相对证:“不意蛮獠有别种,名味迥然异中国。方今泰和通输时,风俗土物信不齐。有茶磊磈类瑿玉,其名译曰乌爹泥。海贾载归不识用,岂知知者谋必中。精研熟和匀脑麝,团团印出云间凤。含者嚼雪通心胸,时复唾地如血红。解愁醒酒有佳趣,生津止咳有奇功。”(引自陈高华《孩儿茶小考》)。
孩儿茶是印度、缅甸等地的出产,为儿茶树的树汁的凝结物,音译作“乌爹泥”,因为成品形态像茶块,所以人们更习惯呼为“孩儿茶”。
陆厚诗介绍得明白,孩儿茶输入中国之后,会精研成粉,再与龙脑、麝香等一起调和在一起,并且用木模制成带有花纹的小圆饼,饼面上还印有云纹与凤纹。功用则是让消费者含在嘴里,能够提神、醒酒以及生津止咳,嚼后的渣滓唾到地上,则呈血红色。
实际上,元人编刊的生活用书《居家必用事类全集》中,“诸品茶”中即列有“制孩儿香茶”之法,大致是将糯米煮成稠粥后捶烂,然后绞出浓汁,同时,孩儿茶、白豆蔻仁、甘草、沉香、寒水石、荜澄茄、麝香、川百药煎、梅花片龙脑分别加工成细末,再一起兑入浓糯米浆汁内,然后把这和成的粘团在捣衣石上反复捶打,要打上三五千下,所以成品也名“千槌膏”。最后用小花模翻脱成多个小花饼,挂在透风的地方晒干,便可储存在罐内,自家使用或进入商贸环节了。
很显然,“制孩儿香茶”与乔吉、陆厚所述完全吻合,让我们清楚掌握到元代高档口香用品的情况。在当时,千槌膏更流行的名字为“香茶”,其中制作精美、印有云凤纹的一类则美称“凤香饼”。
明清时,香茶一直是主要的口香用品之一,明人宋诩《竹屿山房杂部》记载了与《居家必用事类全集》大致相同的制作方法,不过添加了六安芽茶,成品则称“香茶饼”。按照添加香料的不同,还出现了“香茶木樨(桂花)饼儿”(《金瓶梅词话》)、“茉莉香茶”(《梼杌闲评》)等细分,有意思的是,大概因为福建在明代有外贸港口,同时盛产茉莉,因此竟以“福建香茶饼”为知名产品,明代医家张介宾《景岳全书》谈到“口臭”问题时就提到,“福建香茶饼”“亦可暂解其秽”。“凤香饼”这一精品也始终在出产,《金瓶梅词话》中便提到“口里噙着”风(凤)香饼儿或凤香蜜饼。
到了清代,李渔亦在《闲情偶寄》中力荐香茶的好处,他说,每天只需从香茶饼上掰下指头大的一小块,再分剥成数片,饭后或睡前各含上一小片,就足以“满吻皆香”。传统口香制品遵循中医传统,在清爽口气的同时还带有强体保健、调理身心的功能,香茶饼便是“常噙化,清心化气”(《竹屿山房杂部》),其主料孩儿茶则有生津止咳等效果。那么,在今天,是否能够将孩儿茶重新运用到口香糖、爽口水的制作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