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家的媳妇该是咋样的?省吃俭用、努力经营、生财有道,而且还要相夫教子,其实压力蛮大的,兼顾内外,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如果能做到这一点,基本上就是奇葩了。请注意,这里所说的奇葩,绝对是褒义词,是夸赞。
在蒲松龄的笔下,有一个山东沂蒙地区的发家媳妇,无论是在娘家,还是在夫家,都能兴旺发达,真正是替半边天争气啊。我们且看这个传奇故事。
沂蒙邂逅奇异家庭
话说某朝,有个叫奚山的高密人,靠着长途贩运为生,经年在沂蒙一带走动。某天又来到这一带,遇着下雨,想去熟人家住宿,“而夜已深,遍叩肆门,无有应者”。幸亏有户人家开门了,故事于是开始了。接待奚山的是一对老年夫妇,开门迎奚山进入。这个家庭的摆设有点奇怪,房子里没有高大的家具,都是短足桌凳。而且家里没有加热食品的炊具,只能端上凉拌的菜。更有意思的是,这户人家总是很忙碌,即使是搬个桌椅也在房里团团转,“拔来报往,蹀躞甚劳”, 蹀躞就是小步走路、往来徘徊的样子,看得客人都很不安。小说在这里有个梗,且看后面如何发展。
主人殷勤接待客人,接着出来一个妙龄女郎,“窈窕秀弱,风致嫣然”,给奚山斟酒。奚山看着美女,不禁替弟弟奚三郎动心,想让她做弟媳。于是问起对方家世,才知姓古,夫妻俩就这么一个女儿,叫阿纤。奚山提起婚姻,古家人也挺欢喜,因为他们在这里也是寄居,如果能成这门婚事,全家移居到奚家去,当然求之不得。
阿纤家的粮食
堆积成山
这门亲事定下来一个多月后,奚山又回到阿纤家,发现有些变故,原来老翁死于一次事故——墙壁坍塌,阿纤与母亲更加下定决心前往奚家。而让人称奇的是这次迁徙的准备工作,阿纤与其母亲并不完全仰息于人,她们有自己的家产,而且连路费都不用奚山操心。老婆婆对奚山说,我们是有大笔家产的,为了能轻装和你一起去高密,我们都将其变现成了货币,“意君将至,储粟都已粜去。”原来,她们的资产就是储藏的粮食,而且母女俩的预测能力极准,知道奚山会来,因此提前将粮食兑现成钱。
等奚山来的时候,阿纤家还储藏了二十多石粮食,还有专门的贮藏室,在北边四五里的地方,连买主都已经有了,叫做谈二泉。母女二人委托奚山去和买主交流。奚山依言找到四五里之外的谈二泉,对方是个大腹便便的男子,“一硕腹男子”,列位读者,看到这里,又是一个梗,大家且记住了。
谈先生得知阿纤与母亲还要售卖剩下的余粮之后,专门派了一个运输队前往运粮,两个男子拉着四头骡子,来到储粮的地方是一个地窖。二十多石粮食是什么概念呢?蒲松龄给了我们一个形象的说法:四头骡子,来回运输了四趟才运完,“凡四返,而粟始尽。”贩卖完存粮,母女二人拿了现金,才跟着奚山上路。
从这个场面看,阿纤家绝对是土豪家庭,光是剩余用来做行旅费的粮食,都已经劳师动众,那么之前已经变现成资金的财产,更是超乎一般人的想象。而这个家庭怎么就如此热衷于粮食的储存和贩卖呢?这里有个大大的梗,要待后面来揭开神秘的面纱。这里藏着的,是一个关于财富的神奇故事。
日夜纺织的勤劳媳妇
让奚家越来越富
阿纤和母亲跟着奚山长途跋涉之后,终于来到奚家落户,一开头又种下一个大大的梗,首先是她的性格,不好言笑,也没什么情绪,更不发怒,“寡言少怒,或与语,但有微笑。”尤其令人称奇也令人感动的是,她日日夜夜纺织,根本停不下来,“昼夜绩织”,这么漂亮勤劳的媳妇,谁不喜欢,因此奚家人上上下下都很怜爱阿纤,“以是,上下悉怜悦之。”当然,故事中的梗越来越大,因为阿纤嘱咐奚三郎说:“跟你大哥说好了,再过沂蒙我当年住过的地方时,千万不要提起我。”
阿纤是个传奇人物,她嫁到奚家三、四年左右,奚家越来越富,日子越来越红火,生活越来越幸福,然而好景不长。奚山有一次回到当初遇到阿纤的地方,问起左右邻居,是不是这里以前住过一户姓古的人家,结果这里的人都纷纷表示,从来没听说过有姓古的人在这里居住过,奚先生你说的那套房子,是套空宅子,十多年没人敢去住,有一天,老宅子的后墙倒塌了,我们邻居去看,发现一只巨大的老鼠被压在墙壁下面,尾巴还在外面摇动,“则石压巨鼠如猫,尾在外犹动摇”。大伙吓坏了,急忙喊人过去看事发现场,却发现原来那只压着的巨鼠不见了。
故事发展到这里,很多梗都揭晓了,包袱也抖出来了。种种镜头在奚山眼前再回放一遍:家里只有短脚桌椅,喜欢储存粮食,干起事来团团转,大腹便便的谈二泉先生,古翁被压在墙壁下,恰好一只大老鼠也如此……
好媳妇被猜忌走 奚家立马富变贫
这美丽勤劳、罕见言笑的阿纤怎么可能是一只老鼠公主呢?奚山陷入深深的疑虑中,“窃疑新妇非人”,不由得替弟弟担心,“阴为三郎虑”。他甚至拿出一只猫来试探阿纤,亲人之间失去信任已到了这种地步。
尽管蒲松龄埋下那么多的梗,他最终的目标恐怕不是让读者知道阿纤的家族是一个老鼠家族,其实剥离开阿纤是老鼠公主这层迷雾,我们很可能得出这么一个事实:不管是阿纤家族也好,还是谈二泉先生也好,都是一个靠囤积粮食、纺织致富的群体,他们勤劳聪明,昼夜操作不息,以此致富,成为土豪,但是可能因为种种原因,在当地不太受欢迎,因此奚山回去打听情况时,听到了很多不利于阿纤的谣言。
奚家也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家族,他们不管阿纤嫁入奚家以来的表现,尤其是给奚家带来的巨大财富,开始给阿纤脸色看,“家中人纷相猜疑。”阿纤是何等聪明的人,觉得此处并非久留之地,于是苦求奚三郎赐离婚书。奚三郎倒是个重情义的人,他不仅深爱着阿纤,而且也看到了阿纤这个媳妇为奚家立下的汗马功劳,“自卿入门,家日以丰,咸以福泽归卿。”死活不肯,最后阿纤带着母亲偷偷离开奚家。
奚三郎忽然不见娇妻,十分痛苦,奚家人却大为庆幸,丝毫不念阿纤这个旺家媳妇的好处,“而父兄皆以为幸”,还劝奚三郎重新娶妻成立新的家庭。还好,奚三郎重情重义,真挚地爱着阿纤,怎么都不答应。
有意思的是,阿纤离开奚家不久,奚家家道没落,由富变贫,事实很明显:奚家的财富主要是由阿纤这个媳妇创造的。
理财女神重振家业
阿纤离开奚家之后,首先是其老公奚三郎思念不已,拒绝再娶妻,渐渐地,随着奚家的没落,奚家人也开始思念阿纤。阿纤到底去哪里了?
奚三郎有个堂弟,名叫奚岚,到胶州走亲戚,发现堂嫂阿纤就租住在隔壁家,正碰上其母去世,哭得很伤心。奚岚赶紧告诉了奚三郎,奚三郎“星夜驰去”,找到阿纤,夫妻相见,眼泪涟涟。
阿纤永远都是理财女神,可谓战无不胜。就在这个时候,阿纤正打算跟着夫君回家,屋主却开始讹诈,他说这几年都没有收阿纤的房租,现在想走,没那么容易,除非阿纤留下给他做妾。奚三郎也是毫无办法,“三郎家故不丰,闻多金,颇有忧色”。这时候还是得靠理财女神。阿纤说,不着急,我有资金。于是拿出积蓄好的三十多石粮食,换做货币,不仅能偿还房租,而且还有余。
阿纤回到奚家,为重振家业,拿出自己的资金重建粮仓,继续发展粮食产业,不过一年,粮仓丰足,“家大富”。
关于阿纤的神奇故事,一者可见在华北、山东一带,明清时期可能有一个靠粮食致富的群体;二者可见女性在当时,可能已经是家庭理财的主力,这在蒲松龄笔下已经屡见不鲜。当年蒲松龄在外授课为生,妻子在家纺织养家,渐渐地,蒲松龄家庭开始达到小康水平,这很可能和蒲夫人的理财持家有很大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