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一词原本泛指三江五湖,尤指长江与洞庭湖,而俗称“黑道”的江湖,大概形成于两宋社会。指代自然环境的“江湖”演变出后者的意思,恐怕并非偶然。那些具有反叛性的游民,不论出于自保还是求生,开始自发组织力量对抗国家秩序,从而营造出一个游离于王朝管理体制之外的江湖社会。然而,这个具有文化象征意义的“江湖”,其形成与自然地理上的江湖颇有关系。顾炎武说:“滨江则有江盗,滨湖则有湖盗”。吕思勉先生也注意到“古之为盗者,率多保据山泽”(《吕思勉读史札记》),陈涉起于大泽;桓楚亡命泽中;黥布号称鄱盗;彭越常渔于巨野;刘邦身匿芒砀山泽间;陈友谅乃沔阳渔家之子;历史斑斑可鉴,所谓“江湖”、“江洋大盗”诸词,估计都派生于此类水上“盗匪”。地理的江湖造就好汉们的江湖,最快意的莫过于水泊聚义的梁山好汉。梁山泊不仅成就了英雄,也成就了流传后世的《水浒传》。
梁山泊之外,洞庭湖、鄱阳湖、太湖均号称东南巨浸。洞庭湖地处长江中游两湖之间,其水域于宋元明清时期最为辽阔,“江陵而下,地与泽半”,襟江带湖,素称泽国。明人王士性《广志绎》载:“洞庭水涨,延袤八百里,盗贼窃发。”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载:“汉沔之间,湖泊辽旷,萑苇茂密,盗贼窜匿之区也。嘉靖间,汉川风门河一带上下数十百里,群盗出没,劫杀商船。荆门州治四维,湖山相半,如沙洋等处,素称盗贼渊薮。”
洞庭湖区内影响最大的盗匪活动,莫过于发生于南宋的钟相、杨幺起义。建炎四年(1130),钟相自称楚王,率众起事,凭据洞庭湖深广险阻的地理优势,以宗教活动相联络,倡议“等贵贱、均贫富”,波及环湖地区十九州县。钟相死后,杨幺继起,利用洞庭湖港汊交错的地形大建水寨,一度达到七十余座。另又制作大型车船无数,多次重挫官军,包括著名的石牌大捷。《水浒传》有诗云:“蓼儿洼内,前后摆数千支战舰艨艟;水浒寨中,左右列百十个英雄好汉。”似乎就是杨幺水军利用水寨、车船进行水上作战的真实写照。不论杨幺起义与《水浒传》是否有渊源,仅就形式而言,两者相似之处颇多:皆凭依八百里旷渺烟波,“陆攻则入湖,水攻则登岸”,队伍的机动性和灵活性大大提高,形成一种独特的水泊啸聚的游击模式。
古代的鄱阳湖也是一个盗贼集聚之地。鄱阳湖地处九江冲积扇以南,湖口以下如同一个巨大的水囊,吊挂在江西三面环山的平原区域。其变迁与洞庭湖相类似,秦汉时期虽非大泽,但也是水网密布的湖沼景观。秦亡之际,黥布与骊山之徒聚集于九江水域(很可能是江北的彭蠡泽),号称“鄱盗”。唐宋以后,湖区渐大,盗匪为患愈烈。章潢《图书编总论》云:“鄱阳汇合三江,波涛弥漫,盗贼舸舰率以为归,遂为豫章诸郡之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