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时代是中国古代诗歌发展的高峰期,涌现了许多大诗人;而同时也冒出过一个赫赫有名的大骗子姜抚先生,后来《新唐书》为他立过传。
骗 子而能进入正史,按说一定水准极高;可是现在看去,此公的骗术实在低劣,他的专利无非两条:一是自称已经好几百岁;二是手上掌握着几种“长年之药”的秘 密,弄来吃下去,无论什么人都能长生不老。这样一套鬼话怎么会大行其道呢?原来当时道术行时,很想万寿无疆的皇帝带头相信,姜先生的办法又非常简明扼要, 不难实行,于是许多人上当受骗。
网络配图
首席受骗者当然是皇帝本人,史称“姜抚,宋州(今河南商丘)人,自言通仙人不死术,隐居不出。开元末, 太常卿韦?祭名山,因访逸民,还白抚已数百岁。召至东都,舍集贤院。因言:‘服长春藤,使白发还?,则长生可致。藤生太湖最良,终南往往有之,不及也。’ 帝遣使者至太湖,多取以赐中朝老臣。因诏天下,使自求之。宰相裴耀卿奉觞上千万岁寿,帝悦,御花萼楼宴群臣,出藤百奁,遍赐之。擢抚银青光禄大夫,号冲和 先生”(《新唐书》卷二?四《方技传・姜抚传》)。看来姜抚本无意出山骗皇帝,是专拍马屁的大臣把他请出来唱大戏的,不料玩大了,在宰相、太常的大力鼓吹 之后,玄宗皇帝又是举行大型招待会,又是颁发文件布告天下;而姜抚则由一介山林隐逸忽然荣膺“银青光禄大夫”这样显赫的散官头衔,真所谓“天下谁人不识 君”了。
冲和先生姜抚没有神气多久,就被高官中一位敢讲真话的药物学家的揭露而穿了帮。他当机立断逃出首都,以采药为名四处云游,大本营则安在故乡宋州。《新唐书》本传继续写道:
(姜)抚又言:“终南山有旱藕,饵之延年。”状类葛粉,帝作汤饼赐大臣。右骁卫将军甘守诚能铭药石,曰:“长春者,千岁?也。旱藕,杜蒙也。方家久不用,抚易名以神之。民间以酒渍藤,饮者多暴死。”乃止。抚内惭悸,请求药牢山,遂逃去。
冲和先生尚知惭愧,可见这时他还不是专业骗子,良心未泯;皇帝让他平安出京,没有收拾他,也算宽容大度,这也是为自己以及宰相、太常之流保留了面子,总不能显得都弱智吧。
网络配图
另 据《册府元龟》卷三三六载:“裴耀卿为左丞相,开元二十五年,逸人姜抚献长春酒,玄宗分赐年衰朝官,兼与方法……时士庶竞服长春酒,多有暴卒者,帝惧而 止。”照这样看,姜抚所献之酒喝下去虽不能长寿,也不至于死人,而民间依照姜方自行制造药酒的就很危险了。玄宗因惧而止,姜抚赶紧逃走,都不失为明智之 举。
于是前银青光禄大夫冲和先生姜抚就得以平安而且相当风光地走出首都;各地的上下官民无从深悉这些内幕,却学习过玄宗皇帝诏告天下的文 件,所以对他尊敬有加;而这位一度充当过御用长寿保健师的活神仙不仅继续神气活现,且进而到处吹嘘,放手骗人,成为宋州等地身份很特别的大人物。州县牧宰 就像追星族似地追捧这位半仙。有记载说:“玄宗皇帝高拱穆清,栖神物表,常有升仙之言。姜抚供奉,别承恩泽,于诸州采药及修功德。州县牧宰,趋望风尘,学 道者乞立于门庭,不能得也”(《太平广记》卷二八八《辩疑志》)。姜抚打着“于诸州采药”的旗号大肆吹牛诈骗,名气和影响也越来越大。没有人敢公开说他的 坏话,他又活跃了多年。
姜抚之死很有戏剧性,原因是他又一次被揭露。骗子能在一段时间内让一部分人上当受骗,但决不能长期得逞,他不可能骗倒一切人。这一次姜抚是栽在一位历史学家手里:
有 荆岩者,于太学四十年不第,退居嵩少(按指少室山),自称山人,颇通南北(朝)史,知近代人物。尝谒抚,抚简踞不为之动。荆岩因进而问曰:“先生年几 何?”抚曰:“公非信士,何暇问年几?”岩曰:“先生既不能言甲子,先生何朝人也?”抚曰:“梁朝人也。”岩曰:“梁朝绝近,先生亦非长年之人。不审先 生,梁朝出仕,为复隐居?”抚曰:“吾为西梁州节度。”岩叱之曰:“何得诳妄!上欺天子,下惑世人!梁朝在江南,何处得西梁州?只有四平、四安、四镇、四 征将军,何处得节度使?”抚惭恨,数日而卒。(同上)
姜抚只顾乱吹牛皮,而缺乏年代、地理、职官诸方面必要的知识,结果大出洋相。多年来吹惯了牛皮,一旦当场被捅破,心理上失衡得厉害,惭恨而死。
网络配图
与史学家荆岩同样不相信姜抚之牛皮的还有诗人高适,他在这位活神仙回到宋州时同他见过一面,据周勋初先生《高适年谱》,其事在天宝七载(748),当时高适写过一首婉而多讽的《遇冲和先生》:
冲和生何代?或谓游东溟。三命谒金殿,一言拜银青。
自云多方术,往往通神灵。万乘亲问道,六宫无敢听。
昔去限云霄,今来睹仪形。头戴?鸟冠,手摇白鹤翎。
终日饮醇酒,不醉复不醒。犹忆鸡鸣山,每诵《西升经》。
抚背念离别,依然出户庭。莫见今如此,曾为一客星。
诗的前八句写这位大仙的光荣史,中间八句写亲眼所见的他回到故乡以后的仪形和作风;最后四句说自己同这位大人物作别的时候,冲和先生态度很亲切,抚背以示情谊,还亲自送出门外。诗人说,你不要看他如此平易近人,他可是直接同皇帝来往过的啊。
网络配图
诗中没有直接揭露这位老先生的骗术,但揶揄的语气很明显:他的种种特异神奇全是“自云”如此;其人早年隐居不出的时候也许还真的在岩穴中修道养生,及至暴得大名以后,虽然表面上道貌岸然,而实际已是一个世俗气息很浓厚的酒鬼了。
诗中还说,此老熟于世故,在自己面前并不乱摆架子――而这恰恰是一位资深老骗子的身段之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