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兵范阳。安禄山之所以能够在范阳(今北京)崛起,与他在同契丹、奚两个民族的战斗中屡立战功分不开,而范阳之所以精兵甲于天下,正是唐王朝遏制两蕃的需要。
事实上,唐玄宗对安禄山的宠信,并不仅仅是他的昏庸和任人不明,而是他需要安禄山这样通达边事的蕃将。在这样的背景下,安禄山的周围逐渐聚集起一群与他种族、出身类似的武将,形成了一个关系胶固的军事集团,而粟特人在其中更占有很大的比例。除了史思明外,在安史之乱中发挥重要作用的,还有何千年、安太清、安守忠、康节、安武臣等一大批粟特族武将。
天宝十四载(755年)十一月九日,久蓄异志的安禄山终于在范阳起兵,誓师南下。几天之后,太原等地的报告陆续送到了长安,唐玄宗与满朝文武都震惊不已,只有宰相杨国忠却喜不自胜,因为他之前的预言终于应验了。
十一月十五日,玄宗派刚刚入朝的安西节度使封常清募兵六万,去防守东都。同时,他又采取了一系列部署:以郭子仪取代安思顺为朔方节度使,派右羽林大将军王承业为太原尹,避免这两镇落入安禄山亲党之手。同时,他任命儿子荣王李琬为元帅,曾在西域屡建奇功的名将高仙芝为副元帅,带着在长安临时拼凑起来的一支五万人的军队开赴陕郡(今河南陕县)。
然而,叛军前进的速度非常惊人,十二月初,已进抵黄河北岸,灵昌(滑州,今河南滑县)、陈留(今河南开封)等地相继沦陷,叛军直逼东都。一经交手,封常清就发现他临时招募的军队是乌合之众,根本不是范阳虎狼之师的对手,只能连连败退。到十二月十三日,洛阳就落入了安禄山叛军之手,封常清率残部与高仙芝会合之后,退往潼关,并组织起坚固的防线,暂时稳住了阵脚。高仙芝和封常清都是一代名将,他们退保潼关的决策,在当时无疑是合理而明智的。然而,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唐玄宗却听信了监军的宦官边令诚的一面之词,认为他们不战而退,竟然下令将高仙芝和封常清处死。
在法国国家图书馆所藏的敦煌文书中,保留着封常清在临死之前呈给玄宗的《谢死表》,其中先分析战况,希望朝廷能对当前的严峻形势有清晰的认识,最后说:“臣死之后,望陛下不轻此贼,无忘臣言,则冀社稷复安,逆胡败覆,臣之所愿毕矣。仰天饮鸩,向日封章,即为尸谏之臣,死作圣朝之鬼。若使殁而有知,必结草军前,回风阵上,引王师之旗鼓,平寇贼之戈。生死酬恩,不任感激,臣常清无任永辞圣代悲恋之至。”千载之下,读到这样字字泣血、披肝沥胆的文字,仍然令人震撼。
临阵处死大将,实在是兵家大忌。那么,由谁来接替他们呢?玄宗想到了因病在家休养的河西、陇右二镇节度使哥舒翰,命他前往潼关镇守。哥舒翰面对的是怎样一个局面呢?
天宝十五载(756年)正月初一,安禄山在洛阳自称大燕皇帝,但他面临的局势却非常不利。就在他称帝前不久,平原(今山东陵县)太守颜真卿与常山(今河北正定)太守颜杲卿兄弟就分别杀掉了安禄山派来的守将,举兵声讨安禄山,一时间,河北二十三郡就有十七郡响应,极大地牵制了叛军在河南的军事行动。河北地区是安禄山的根据地,为解决后顾之忧,安禄山迅速派史思明率军夺回了常山,颜杲卿被杀,河北诸县又落入叛军之手。
不过,朔方节度使郭子仪、河东节度使李光弼却在五月的嘉山(今河北正定东)之战大破史思明,斩首四万级,军威大振,再次切断了洛阳与范阳的交通,叛军人心惶惶。只要潼关坚守,郭、李二人即可引兵直取叛军老巢范阳,平叛的局势就会豁然开朗。对于这一点,郭子仪、李光弼十分清楚,久经战阵的老将哥舒翰自然也十分清楚,而安禄山则是忧心如焚。
然而,就在这种大好形势下,唐玄宗却因杨国忠的煽动,一再催促哥舒翰出关与敌作战。有了高仙芝与封常清被诛的前车之鉴,哥舒翰显然不敢抗旨不遵,迫不得已,他在大哭一场之后引军出关,结果在六月八日陷入叛军埋伏,几乎全军覆没,哥舒翰本人也成为俘虏,一时间,平叛形势急转直下。
潼关失守,使长安失去了最后的屏障,它的陷落只是时间问题。六月十三日凌晨,在一片蒙蒙细雨中,唐玄宗带着杨贵妃姐妹、部分皇子皇孙以及杨国忠、韦见素等宰相,在龙武大将军陈玄礼集合的禁军的护卫下,匆忙逃出长安,向四川进发。
十四日,当他们到达马嵬驿(在今陕西兴平)的时候,疲惫饥饿的禁军发生了骚乱,杀死了杨国忠和他的姐妹们,进而包围了驿站,要求玄宗处死杨贵妃。形势所迫,玄宗只好同意,风华绝代的美人就这样成为替罪羊,香消玉殒了。
不过,事情并未就此终结。第二天,当玄宗准备从马嵬驿出发时,被许多百姓拦住,他们请求玄宗留下,以保存平定叛乱的希望。然而,此时的唐玄宗早已心惊肉跳,他留下太子李亨慰喻百姓,自己先行往成都进发。在百姓的请求和心腹宦官李辅国的鼓动下,太子终于下决心留下来,担负起平叛的重任。对于唐玄宗来说,这实际上是他个人政治生命的终结,而对于唐王朝来说,这又成为平叛与复兴的起点。
历时七年零两个月的安史之乱终于结束了。经过这场战乱,唐人的心态似乎也变得不再昂扬,也不再像先前那么自信了。由于安禄山、史思明的粟特胡人身份,使得在安史之乱后,夷夏之辨成为一个沉重的话题。在唐代初年,唐太宗曾说自己对汉人与少数民族“爱之如一”,而盛唐的人们更有着极为开放的胸怀,他们曾积极吸收一切优秀的文化。但安史之乱的爆发,使人们对这样的观念产生了怀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成为许多唐人的共同心态。
这场战乱,使得山河破碎,满目疮痍,中原地区更是白骨遍野,国家控制的人口从天宝年间的九百多万户锐减到乱后的不足三百万户。当然,除了在战乱中死去的人口外,还有大量人口南迁到江南一带也是原因之一,这无疑给南方的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在中晚唐河北财赋不纳于朝廷的情况下,江南成为国家财政的支柱,使唐王朝得以延续下去。往日的繁华已成追忆,盛唐的诗篇也已无法唱响,经过这场令人错愕的战乱,遭受重创的唐王朝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重建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