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时,正是京城官僚由狎男色转为嫖伎女的开端。据《京华春梦录》记载:“帝城春色,偏嗜余桃。胜朝来叶,风靡寰宇。今之韩家潭、陕西巷等处,皆昔之私坊艳窟。鼎革后,云散风流都成往事,于是娼家代兴。香巢栉比,南国佳人,慕首都风华,翩然莅止。越姬吴娃,长安道上,艳帜遍张矣。更考其由,则始于20年前之赛金花。
“斯时南妓根蒂未固,僻处李铁拐斜街、胭脂胡同等曲径小巷,地势鲜宜。韩家潭、百顺胡同以东,似均为北妓根据地。鸿沟截然凛不可犯。然潜势既伏,来者益众。南之寓公,千里逢故,趋者麋集。而北人亦喜其苗条旖旎,与土妓之质朴浓丽,趣旨迥殊。其后南势东侵,北势渐绌。递嬗至今,则韩家潭且无北妓立足之地。百顺胡同、陕西巷亦南占优势。仅王广福斜街短巷数扉,犹树北帜,若石头胡同本北妓渊薮,比亦卧榻之旁,客人酣睡,喧宾夺主亦可异已。”从这段话可以看出,北京自清时的男伎鼎盛至衰微,而代之以女妓,从南妓北来至北妓渐绌的形势,可谓之高度概括。这个时候北方伎女出现了色艺双全的名妓。
据史料记载,北方的三凤、万人迷等均使王公大人、豪商巨贾拜倒在其裙下。当时,京城的娼妓一般还都是北方人,称北地佳人。据《燕台评春录》记载:“都中妓多皖齐燕代产。莲泾、竹西,绝无仅有。至珠江春色,亦于此一见云。”说明当时京城妓院南方人很少。再者,这段时期里,擅长歌舞音乐的伎女也不多。《燕台评春录》还记载:“雅仙能唱南曲,弹琵琶,此他处所弗能及也。盖南中妓悉能刻官引征,竹肉相宜,令人听之忘倦,都下多不知歌管。余初至时,置酒尚有肴馔,使出局承应,尚系裙侍饮,尚行令拇战。近概蠲免,余戏曰:‘实事求是,悃幅无华。’然多见士大夫,举止大方,是其所长。”由此可见这时的北方伎女多是“专承侍寝”,注重“实事求是”的功夫,咸同年时,早已如此了。
《都门不录》中,有南腔北调人所做《北京清吟小班竹枝词》,形象地概括和描述了清代光宣年间,京城及八大胡同中南班与北班的状况。这两段竹枝词,虽像是顺口溜的戏作,但对当时八大胡同等妓院的状况,包括妓院内部的礼仪、服装、待客、住局、吃喝、陈设、娱乐、出条子等等,记载得十分清楚,成为那段历史的珍贵的材料和佐证。《京华春梦录》记载,在八大胡同中,南北两帮伎女曾“鸿沟俨然,凛不可犯”。“北班”相当大一部分来自旗人,相貌较好,但文化不高;“南班”伎女主要来自江南,有才有色,更解风情。清末江浙一带的伎女移师北京,以苗条的身段,能歌善舞的才情压倒了“质朴浓丽”的北方伎女,当时人称“南班”。
这本书的第二篇《八埠艳语》,描写的一段南妓和北妓的不同十分生动:“妓家向分南北帮。从前界限颇严,南不侵北,北不扰南。间尝评论南北帮之优劣,各有短长。大抵南帮活泼,而流于浮滑;北帮诚实,而不免固执。南帮应客,周旋极殷,如论风头,则洵非北帮可及。至北帮则除床笫外无他技能,除偎抱外无他酬酢。”伎女在中国的文化史上,向来是一道不可或缺的风景。不知从何时起,南北伎女有了如此大的差别。北宋名妓李师师是洛阳人,靖康之乱后逃到湖湘,从此北方再无名妓。
明末四大名妓李香君、柳如是、陈圆圆、董小宛都是江南人。清末民初京师名妓赛金花、小凤仙也都来自江浙。这里的伎女,以苏州、扬州或杭州一带人氏居多,即所谓南班子。南班子的养家,对买来的雏妓,从小即教其练习笙管丝弦或书画等,所以苏州、扬州伎女多善苏州民歌和民乐,有的还会水墨丹青、书法或者诗词。但到了20世纪30年代末,一等南班子内伎女中善于琴棋书画者已为凤毛麟角,到了40年代,已基本消失了。民国元年后,北班子也曾热闹一时,其中伎女大多来自北方各省地,以山西、天津、保定等处为多。
开始时,南班子比北班子占优势,到了后来,因伎女来源及社会变革的原因,南班子与北班子逐渐融为一体。但各个妓院之南北优劣,仍有分别。赛金花之后,南国佳丽大举北伐,民国后“北班”甘拜下风。南班的胜利,使得八大胡同档次跃上了一个新的台阶,花名冠誉京都。这一地区三凤、万人迷是北方佳人的代表人物。三凤,本是宦门之后,不料父亲故后家道中落,遂入娼门。其姿绰约,能言善说,京师狎客无不为其倾倒,一时间芳名大噪,越发风流淫烂,凡遇节令时,必摆盛宴。官僚显贵都与其关系甚密。最后被人纳为妾室,其赎身费达七万两白银。